徽州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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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行思

■盐城市龙冈小学 黄海军

走进徽州,怀旧的气息潜滋暗长。一切的一切,迷离之间总觉似曾相识,又似缥缈若梦。闲淡的光阴,书写历史的印迹,抖落岁月的尘埃,在徽州温润的意境里蹀躞。古老的徽州,是一本线装书,封面已浸渍,纸页早泛黄。亘古的阳光,剪裁着岁月,泛黄的昨日,明媚的今天,在这里,泾渭分明。静默的徽州,如一方温润的古砚,被时光研磨,慢慢洇开,生动了整个江南。

彳亍徽州,脚步轻浅,顺着古徽州的山水画廊,谛听潜藏在年轮深处的密语,不禁疑惑:是谁,熔铸了醇厚的徽州文化?

古牌坊

青绿山水间,气势恢弘的牌坊,一座座,凛然矗立,苍烟夕照下,静默无言。这些古朴的前朝遗迹,栉风沐雨,穿越沧桑的时光,侥幸逃过愚昧的践踏,如同出土的青铜陶器,色调斑驳,形制古朴,历史的陈香漫溢。白云之下,兀自独立的,巍然绝秀;逶迤成群的,错落有别。

伫立牌坊下,精致绝伦的雕刻,古韵天然的图纹,昭示着曾经的气派与辉煌。古徽州的石匠们,挥洒汗水,一斧一錾,一锤一凿,于朴实敦厚的“黟县青”,记述停留的过往,收藏经年的故事。敦厚的石板上,他们细致地雕琢出敬重与向往。层叠的重檐,凌空飞跃。繁复的云头纹,层翻迭涌。更有健硕的神兽,或足踏祥云,意欲凌空;或扭身腾跃,顾盼若睐;或盘曲蜿蜒,若隐若现……镂空的纹样,浮动的图案,圆润的造型,精巧的形制,笨拙沉重的斧凿,竟能呈现灵动的风韵。

阳光闪烁,镀亮牌坊,镀亮牌坊上凝重的苔痕,如同镀亮荒远的历史,濯洗锈蚀的文明。浸透着威严、折射着显赫、隐喻着情感的牌坊,在不曾留有姓氏的石匠手下,在古铜皮肤沁出的汗珠里,在铿锵作响的锤击里,在石屑飞溅如花之后,平地巍然,将唢呐、锣鼓声中送来中榜报帖的沸腾定格,把巨贾显宦衣锦还乡的显赫鹤立,更把凄风苦雨的寂寞长夜里徽州女人悲凉的长叹诉说……千百年的风雨沧桑, 一把把斧钺劈凿,屹立恒远。

古民居

碧水迤逦,青山逶迤,夕阳下,沉睡的古民宅,带着朦胧的醉态,好似浓郁的水墨,缭绕在风烟中化也化不开。古民宅群落,不施粉黛,黑得浓郁,白得迷离,至简,至素。平和静美,掩映自然风采,融入生活百态,搁置在清雅如画的秀水灵山中,写意天成。

曲折的里弄,巷串巷,墙挨墙,巧夺天工地构成居家生活的天堂。错落有致的门户,锈蚀的兽头门环,锁着久远、凝重。流觞曲水,偎依墙根,与栉沐沧桑的古宅耳鬓厮磨,潺湲有声。

在巍然的门楼前,抬头便是凌空的飞檐。经年的雨水旋舞,蘸着时光,洇染白的粉壁,似淡墨晕染。黝黑的覆瓦,挑出胡髭似的檐,额枋、方框、元宝、横坊、匾额等,檐下栖身。滑润的砖,水磨的青砖,经了徽州砖雕艺人的刀,妩媚本自坚硬的身。见方尺余、厚不及寸的砖坯上:缠枝花卉的缱绻,起伏山峦的叠合,精巧楼阁的层次,传神眉眼的万种风情,雀鸟颉颃的轻盈……严丝合缝的布局,细腻繁复,精妙无比,纤细笨拙的刻刀,赋予砖石血肉。匠人的聪明才智,在纤细的凿、薄刃的刀下流淌肆意。经典的故事、绮丽的风景、深刻的寓意、幸福的祈愿、煊赫的家世,由层次分明、多层镂空的錾凿风云聚会。

推开厚重的木门,便走进尘封的岁月。让人惊讶,小小的宅院竟然能容纳乾坤万象,涵盖古老民族深邃的全部。

庭院里的漏窗,弯竹顶劲风,古梅枝婆娑。四水归堂的建筑格局,造就上水石积苔甚厚,玲珑盆景、郁郁杂花,兀自风流。

游离的目光,顺着四方天井游走。明丽的阳光下,黯淡的木器,漆皮斑驳,金箔零星,依然掩饰不住曾经的精雕细琢、绮丽奢华。徽州民间的匠人们,携了十八般刀具,慧心独具,山坳里,粉壁黛瓦的院落里,刻华板,雕柱棋,塑莲花门,饰檐条、沿口,屏门隔扇,梁枋栋桁,乃至半拱、雀替,甚至花台栏杆,雕琢出浩瀚的世间万象。浸透汗渍的刀具,精朗细刻,运含蓄的笔法,成就深厚意韵,氤氲精致典雅。方凿、方湖、圆凿、挠凿、雕刀、刀刃、毛尾……诸般刀具,婉转流动,涂金透镂,穷极华丽。咫尺之间,百态人生,纤毫毕现;市井繁华,沸反盈天;宫阙器物,栩栩如生……眼角眉梢的一段风情,衣袂裙角的些许纹理,楼台亭阁的飞檐斗拱,无不毕至。其中翘楚——宏村盐商旧宅天井的木枋,本是素面朝天,木匠妙手“写就”的“百子闹元宵”“唐肃宗宴客图”,咫尺之地,喧闹异常,人物数百,神情俱现;宫室器物,纤巧逼真。再普通不过的木枋,蜚声海内外,永载美术史册。

名不见经传的能工巧匠,假浸润汗渍、智慧、时光的刻刀,将一脉情思、美好祈愿融入起居的边角旮旯,成就徽州民居的魅力千秋。

古坝

“新安江水碧悠悠,两岸人家散若舟。几夜屯溪桥下梦,断肠春色似扬州。”诗人如花妙笔,描出江水笑颜如花,顾盼生姿。

新安江自徽州发源,奔流曲折中,造就了葱茏古木、低峰秀峦、潋滟波光的青绿山水图。

舒缓的山峦,绿意葳蕤,与明净欢畅的江水应和,蜿蜒舒缓,在鱼梁小镇顿了一笔,攒聚万户,蒸腾人气。碧水铺展似宣纸,石坝如简似极致的线条,镌刻下水利工程史上的传奇。

古徽州的民众,就地取材,劈山取石,堆叠砌合,石条拦截江水。“元宝钉”顶起石坝的脊梁,“燕尾石”锁连石条,一眼井融通涨缩——汪洋恣肆的江水在山民手下温顺。

岸上人世浮沉、世事更迭,江中石坝千古,静观风云变幻,讲述百姓的智慧人生。

……

荏苒的时光,洗濯徽商曾经的煊赫、渺远仕途的风光——繁华已成旧梦。徽州普通民众,曾经只是仕途商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陪衬,一双糙手,于木,于竹,于砖,于石,于陡崖峭壁,藉质朴的刀笔斧凿,伤感与愉悦地抒怀。亘古的阳光,亘古的山水,亘古流传的,恰恰是民众血泪、汗渍、智慧的产物,经流转的光阴打磨,成为主角,在历史缤纷的戏台上,舞出生活百味、冷暖世情。

一座座牌坊,一处处木雕,一块块雕琢玲珑的砖石,一条条盘桓萦回的石道,一间间黑瓦白墙的房屋……带着泥土与流水的芬芳,靓丽江南的青绿山水,熏染徽州的街闾巷陌,凝结徽州文化之魂。

最底层的人民,最朴实的工具,让民族文化的精髓得以栖身,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喟叹。看似寻常最奇崛,本是平淡愈悠长,或许,徽州之魅力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