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索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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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索粉香

人生行板

编者按 乡味是一根悠长的风筝线,纵使身处千万里之外,也总能轻易地被它牵引回家。那熟悉的味道,总能于无声无息之间,打开尘封的记忆、消弭难解的乡愁。即便原料平常、制作简单,但其中的爱与回忆却值得百般回味。本期精选5篇关于家乡美食的文章,愿每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都能在年节里再次尝到家乡味道。

■如东县教育局 康海群

“索粉”就是我们常说的粉丝、粉条,它是一种用豆粉、番薯淀粉制成的细条状食物。这种食材今天看来再普通不过了,而童年的我若想吃上青菜烧索粉,却很难得。

上世纪70年代,乡村的物质条件相当贫乏,一年到头,碗里罕见肉丁儿、菜末儿,只有到过年,生产队才会杀猪宰羊、撒网捕鱼、漏粉挂丝,家家户户才分得一点年货,其中就有索粉。

童年的冬天,大自然就是一个冷库。每每这时,也是制作索粉的大好时机,生产队车水篷也变得热闹起来。

索粉的制作过程相当烦琐,需要一个团队通力协作。一般是大伯大叔们将成千斤的红薯挑到船头,用清澈的河水冲洗干净后投进粉碎机里粉碎,红薯的浆液流进洗净的船舱,然后运到车水篷里。蚕豆则要浸泡一整夜,第二天捞上来打碎。男人们撸起袖子将粉碎后的蚕豆、红薯和水用力搅拌,女人们早已准备好一块一米见方的、洁净的、薄薄的细网眼白纱布,纱布的四角绑上绳子拎起来,绳子的另一端系在高高支起的架子上,做成一个滤器。待大伯大叔们将蚕豆粉、红薯粉搅拌好,婶婶阿姨们就用木制长柄大勺舀到白纱布上。粉液浸透纱布滴进底下的大口缸里,慢慢沉淀。把纱布的四角往上拎起夹紧,滴得就快些。漫长是漫长的,大人们累了,我们小孩儿就攥紧小拳头,争先恐后上去帮忙。

车水篷里放着十来口缸,第一口缸沉淀得差不多,就把上面的浆水舀到第二口缸里,如此这般,要经过两三次才算告一段落。最后舀出的清水,婶婶阿姨们也舍不得倒掉,除了喂猪,有的还挑回家煮开,和进玉米糁儿,就成了甜津津的糁儿粥。纱布上留下的蚕豆渣和红薯渣也被大伙儿分着拿回家。豆渣可炒着吃,在炒锅里放油烧热,先放入葱姜末炒,再放入豆渣翻炒,加入少许酱油和盐调味,最后放入芫荽,翻炒出锅,香味扑鼻,开胃生津;也可以做成豆渣饼,嚼起来酥松可口。红薯渣也是宝,把它揣成团放到锅里的篦子上蒸熟,就是一道美味。

沉到缸底的淀粉,大伙儿把它倒进一个厚土布做成的滤器里再一次过滤,待干爽后揉搓成一个粉坨,放到屋顶或高凳支起的簸箕上晾晒,晒干后收回存放在生产队堂屋的橱柜上,这样的过程要持续十天半个月。

当新年的脚步临近,往往也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大人们才将粉坨取出。在洗净的木盆里倒上沸水,将钵头置于木盆中,在粉坨上稍稍加点儿水,两只有力的拳头同时用力搋,溢出的部分浸了沸水,饧上半晌,粉颗粒充分滋润吸水膨胀,快速抹一下,继续揉打,捏出一个个圆圆的、柔柔嫩嫩的光洁团子,再将团儿放到一个敞口茶杯大的铜滤器里。一人左手握住滤器,右手呈半握状,像小鸡啄米似的不停捶打,就有粉液源源不断地从滤器的小圆眼儿里往外涌。一根根粗细均匀的圆索粉齐刷刷地漏下来,滤斗底部有10来个小圆眼,捶打得越卖力,索粉下得越快。另一人早已将屋子中央的大铁锅烧得旺旺的,蹲在锅旁待漏下来的索粉长到能垂到沸腾的开水锅里时,迅疾伸手抓过来掐断放到开水锅中,粉丝瞬间熟透,发出莹亮的光,然后快速地用长竹筷挑起放到旁边的冷水缸里。等在一旁的另一人从冷水缸里一把捞起凉透的索粉,披挂到一根约一米长的葵花杆上,拎出去,悬挂到屋外的架子上。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不一会儿索粉就冻得直挺挺硬邦邦了。

每当大人们忙活这些的时候,饥肠辘辘的我就会瞪大眼睛好奇地张望。好心的婶婶就会从缸里捞起一根热乎乎的索粉递给我,我急奔过去,用手拎起索粉的一头,把索粉的另一头放进嘴里,“哧溜”一声,还没咂摸出啥滋味来,就咽进了肚子。婶婶问我索粉什么味道,我顿时懵了,真后悔吃得太快。细细回味,软软的、滑滑的,还带着丝丝的甜、淡淡的香,可笨嘴拙舌的我就是道不出。大人们见我抓耳挠腮一副着急的模样,都哈哈大笑,我也跟着“嘿嘿”憨笑,欢乐溢满了整个屋子。

其实索粉美食古已有之。 清代吴敬梓在《儒林外史》第十回有这样一段话:“席上上了两盘点心……热烘烘摆在面前,又是一大深碗索粉八宝攒汤。”看来索粉在古代就是上好的食材。如今,索粉制成的美食更是花样百出,如蒜蓉粉丝蒸扇贝、排骨粉丝煲、南瓜叶鸡蛋粉丝汤……应有尽有。

前几天同学小聚,品尝过山珍海味后,大家意犹未尽,最后叫我再点个菜,我点了“黑菜粉丝”。热气腾腾的菜上来后,大家都伸出了筷子,高汤里的油水裹着索粉的滑爽,文蛤的软嫩混着黑菜的鲜香,立时征服了大家。

是啊,儿时那段目睹手工漏索粉的时光已深深嵌入了我们的生命,幻化成乡愁萦绕心头,温暖绵长,历久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