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港市实验小学　刘慧

鲁迅先生在《朝花夕拾》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大家要去看无常表演，可偏偏父亲让他背诵《鉴略》里的一段话，“直到现在，别的完全忘却，不留一点痕迹了，只有背诵《鉴略》这一段，却还分明如昨日事……我至今一想起，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每次读到这个故事，我都感到疼痛。新鲜的表演、新鲜的愿望，遭遇沉沉的制抑，沉沉地表达出儿童的压抑。

这是一个久远的呐喊：渴望自主选择的权利，民主意识正萌芽。

时光蹁跹，光阴流转。这种压抑，有没有从当今孩子的童年里消散？民主的种子，有没有长出不断蔓延的生命根系？

上周，学校里一位知性优雅的老师讲起了她最近布置给孩子的一项“家庭作业”——餐后对话。温馨的晚餐之后，家庭成员聚在一起，围绕一个有意思的主题轻松对话，一些孩子还把这生动的时刻记录了下来，俨然是一场家庭智慧的盛宴。

来一次全员参与的家庭对话，是件容易的事；选择一个有意思的话题，也是件容易的事；但每位家庭成员在这场温馨的对话里认真思索、热烈表达、专注倾听，对家庭成员作由衷的肯定赞美或客观评价，尊重他人不同的观念，诚实地对自己的观点进行反思、修正，很不容易！这是对民主思想的诚挚践行。

音乐人高晓松谈对女儿的教育，有这么一段有意思的话：鉴于女儿在诸如劝阻姥姥姥爷吵架、安慰失恋小姨、给妈妈做摄影师等问题上有重大立功表现，并已坚持1年自己坐校车往返10里外的幼儿园，她隆重获得了民主权利——家庭事务投票权。孩子对家庭、对发生的新鲜事表现出兴趣，热情主动地参与家庭事务，高晓松认为，她就是家庭成员里重要的正式议员之一，就应该民主地给予她应有的权利。

一个个家庭的民主思想已经开出繁花，由她组成的社会民主，自然走到阳光深处。

美国威斯康星州一个学区的区长罗伯特是实小的老朋友了，他来这个园子串门时，总能获得众多萌娃的青睐。我很好奇中文很一般的他是怎么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的。一天中午，我远远看到身材高大的他在和一群低年级的萌娃拍合影，大家靠得很紧，很大声地笑着。他听从孩子们的指挥，左突右击，寻找自己最合适的位置。他模仿孩子们的动作，快乐地比着“剪刀手”。突然，他单膝跪了下去，手在头顶不断横向比划着。我突然明白，他想和孩子们显现一样的高度。身高一样了，心怎会有距离呢？

园子里还有一些可爱的“歪果仁”老师，走进他们的课堂，看不到他们端坐或肃立，他们总是在孩子们中间，把自己定位为孩子的亲密伙伴、有趣朋友。他们在课堂里生动地表演狗吠、猫扑，只为孩子们更容易地习得语言的规律，感受生活的奇妙。

师生间的民主，就是生动地表达尊重，尊重职位、年龄比自己小的人。把自己投入童年，和孩子走入同一时空，自然听得到童年的呼吸。尊重儿童，遵循儿童成长的规律，站在儿童的立场，这是民主的落地。

民主的核心，还在于尊重共同达成的规则。

学校会呼吸的大道旁，有几张乒乓球桌，桌底有个小篮子，几副球拍、几颗小圆球是最受孩子们喜爱的器具之一。每天中午，乒乓球桌总是被层层包围，两个孩子在桌上你来我往，奋勇“厮杀”，其余孩子有呐喊的，有评论的，也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我注意到，人虽多，但没有一个人因为游戏规则而争吵，大家玩得热烈而有秩序。

“为什么这样遵守游戏规则？”

“因为规则是我们自己提出的，大家讨论决定好坏，公平、合理！”

说得真好！孩子的游戏，理当孩子制定规则，尊重它生成的民主形式，诚实地遵守它，游戏因此成为热烈、有持久力的狂欢，而不是一群人的孤单。

孩子游戏规则的制定是民主精神脉络的走向，所达之处欢欣雀跃、生机盎然。一个学校的落成样态、生长风貌，又有怎样的流转故事？

实小南校区的园子，小径分岔、诗意青青。可当初的校园改造方案却是几易其稿，始终不尽人意。忽然想起世界著名建筑大师格罗培斯设计迪士尼乐园各景点之间的路径时，那著名的“让游客自由选择”的理念。游乐园的路径让游客选择，我们的校园自然欢迎孩子、老师、家长、社会的意见。

轰轰烈烈的“我的校园改造建议”，如盛大的蒲公英种子的发布会，落进一个个火热的心田，迸发出绚丽的光芒。一场场全覆盖的展览，一次次公平公正的投票，必然生发出美好。如今，这个小径分岔的花园已经亭亭而立，飞鸟赠轻羽，游鱼舞微波。民主渗透到每一处细枝末节，将生活点亮。